中時：社論－民事救濟不宜損傷既有憲政規則（王金平關說案）

社論－民事救濟不宜損傷既有憲政規則

2013-09-17 01:52 中國時報 【本報訊】

　特偵組公布王金平院長與柯建銘總召的對話以及多個通聯紀錄後，國民黨召開考紀會，以王院長有損該黨聲譽為由，撤銷其黨籍。王院長繼而向台北地方法院民事庭提起「定暫時狀態假處分」，要求立院暫不撤銷其不分區立委資格；合議庭審理後裁定，在王院長支付938萬元擔保金的條件下，准其所請。

　此案表面上看起來是一件私人損害賠償的暫時救濟案：當事人就被撤銷黨籍案提起訴訟，為擔心其日後若勝訴，所受到的損害無法完整追回，本裁定就讓時間「暫時凍結」，不取消其立委身分。如果當事人事後敗訴，「暫時凍結」顯然對本可以遞補不分區立委者不公，那時候擔保金就可被用來賠償該人的薪資損失。

　但這是表面，實質上，本案的裁定打破了甚至可以說毀損了憲政法治的既有規則。既有的規則是什麼？根據《選罷法》，「全國不分區立委在就職後喪失其所屬政黨黨籍者，自喪失黨籍之日起，喪失其資格。」此規則經由大法官第331號解釋，予以確認：「（不分區）民意代表如喪失其所由選出之政黨黨員資格時，自應喪失其中央民意代表之資格。」大法官做這樣的解釋有其重要的原因：不分區立委並非由區域的選民選出來，萬一言行不妥，並不能進行罷免；唯一能制衡的方法就是政黨考量民意後，為了保護名聲而撤銷其黨籍。最近的例子就是今年年初，台聯黨以林世嘉委員在特別費除罪案上簽字為由，撤銷其黨籍，林委員因此立刻喪失了其不分區立委的身分，由葉津鈴委員遞補。每次選舉，政黨在提名不分區立委時，基於同樣的規則而做出提名的決定。

　憲政規則就如同社會上存在的任何規則一樣，對於國家的正常運作非常重要。以運動競賽為例，賽前必須先對規則有共同的認定，否則一定出問題。試想田徑場上兩隊做400公尺賽跑，跑了半途，有人宣布評分標準不是看誰先抵達終點，還要加計跑步的姿勢是否優美，試問這種比賽怎麼可能不造成大亂？

　規則可以改，《選罷法》可以修正，例如規定不分區立委的任期不受黨籍影響，但不能立即適用。不幸的是，本案裁定一出，實質上立即改變了憲政規則。原因很簡單，確認政黨撤銷黨籍是否合於該黨內規的訴訟，要打個2、3年，那時立委任期已經結束。今天可用「暫時凍結」來保護一位不分區立委剩餘任期的民事利益，明天任何一名其他不分區立委遭逢同樣狀態時，均可以用此管道延任2、3年，憲政規則於焉何存？

　我們非常遺憾的指出，憲政法治既有規則的維持，沒有在這份裁定內被充分考量。法官甚至認為聲請人所說的可能損失相當「明確」，而相對人所說的政黨名譽損害卻過於「抽象」。可悲的是，個人損失當然容易明確，但像憲政規則這種攸關社會大公大義的觀念，本來就很難用明確的金錢來表達。如此，會不會產生一個重大後遺症，就是以後所有民事損害賠償案件，私人損失的重要性都會凌駕於該案可能牽涉的「抽象」社會公益之上？這和法律上一向注重社會公益高於私人利益的理念背道而馳。就算法院意圖重寫憲政競賽規則，似乎也不適合從民事的角度來做定奪。憲政層次的爭議，比較好的方法是請求大法官釋憲。本案從保障當事者的民事權益出發，卻實質改變了憲政規則，令人瞠目結舌。

　希望以後司法機關考量類似本案時，能夠超越民事損害賠償的高度，共同為維護憲政法治規則的確定性而努力。美國1803年「馬貝瑞訴麥迪遜案」有名訓：雖說有權利侵犯，應予以救濟，但如果涉及公領域的身分變動，作為權力分立一環的司法權也應知所自制和謙抑。在該案中，亞當思總統在卸任前一刻，任命馬貝瑞等人作為治安法官，新總統麥迪遜上任後下令拒絕送達任命狀。馬貝瑞向最高法院提起民事救濟，當時審理的大法官馬歇爾即使和卸任的亞當思總統同黨，但是他避免直接介入行政權的運作，並未命令當時的國務卿交出已簽發的任命狀。謹以此案與全體法界人士和全體國民共勉。